在观复博物馆的陶瓷展厅里，能够看到一只敞口、深弧腹、圈足的彩绘巨碗，碗口大得需要一个人张开双臂方可围拢。碗壁用广彩描金工艺，碗里描绘了一簇菊花，外壁画的其中两个大开光画为当时珠江岸边广州十三行的热闹场景，在广州设立洋行的境外国家插着本国国旗。
其中的法国的国旗使用的是大革命以前曾使用的白旗，说明该碗的制作时间应为18世纪的中期或更早以前。通过简介得知，这是一只外销到英国盛酒的酒具，名为“潘趣碗”。为此笔者不禁纳闷，莫非18世纪的英国人饮酒竟能海量如斯么？后经了解，这潘趣酒及其酒碗倒是别有一番内涵。
一. 潘趣酒和潘趣酒碗
1．潘趣酒的由来。
“潘趣”一词是由英文“punch”音译而来的，潘趣酒起源于印度，也就是今天鸡尾酒的前身，最初由采用发酵或蒸馏的白酒作为基底，配合不同的水果、糖、茶、香料等原料调和而成。
17世纪早期，英国通过殖民机构东印度公司把这种饮料及其制作方法从印度带到了英国，后来又传播到欧陆和美洲。它的酒精含量可以通过不同比例地勾兑，在18世纪中叶，英国皇家海军就开始为海上服役的船员和士兵定量配发以水为主勾兑的潘趣酒，以防他们饮酒过量而误事。
由于各种水果的加入，令潘趣酒的口味变得多种多样，满足不同人的需要，但酸、甜是这类酒的主要风味。作为一款传统饮料，潘趣酒一般都是用大碗来调制并且盛装的，而这种大碗就是本篇要提及的潘趣碗。
2．陶瓷潘趣酒碗。
调制和盛放潘趣酒的碗的材质有锡、玻璃、陶瓷、银等，其中陶瓷最为名贵，因为在当时是来自中国的舶来品。在《竹园陶说》提到：“清代中叶海舶云集，商务繁盛。欧土重华瓷，我国商人投其所好，乃于景德镇烧造白器，运至粤垣，另雇工匠仿照西洋画法加以彩绘，于珠江南岸之河南开炉烘染，制成彩瓷，而后售之西商。”在18～20世纪时，欧洲人在广州和景德镇大量订制的陶瓷之中，就有潘趣酒碗的存在。
这类酒碗口径从25～60厘米不等，高度约为口径的1/2～1/3。既有供一人饮用的小碗，也有供多人饮用的大碗。开篇在观复博物馆里看到的那只巨碗估计是在酒馆或是在宴会场合才会使用的酒具。
最初酒碗仅为敞口式，后来也出现了金银镶嵌底座，附加盖饰和把手等构件以防陶瓷破损。英国是在17世纪70年代才开始使用，到了18世纪则盛极一时。由于潘趣碗体型硕大，因此上面便于绘制有画片，如花纹、人物、建筑、生活场景、狩猎，田园风景等等。
3．陶瓷潘趣碗在英国的演变。
随着英国在东南亚和南亚的殖民体系的扩展，令英国乃至欧陆在17-18世纪掀起了一股东方风情的流行风潮。从中国出口的陶瓷潘趣酒碗兼有景德镇窑的胎质坚致细腻，修胎厚薄适宜，加上广彩画工也十分精致，整体富含东方韵味，颇得当时的英国人赏识，因而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大量进口。
这也使得英国在对华输入鸦片之前一直处于贸易逆差的地位。直至18世纪末英国工业发展迅猛，本土瓷厂逐渐掌握了可与中国瓷器媲美的烧制的技术，在英国国内制造的陶瓷潘趣碗也渐渐流行，这才摆脱了大量从中国进口的局面。
二. 潘趣酒碗的物质文化内涵
1．陶瓷潘趣酒碗是高贵和财富的象征，区分不同的阶层。
在18世纪的英国，什么人会用陶瓷潘趣酒碗？据史料，当年陶瓷潘趣在中国的收购价约为4英镑左右一只，加上航运中的损耗、关税和利润，卖到英国的价格自然不菲。而同时期的英国一个普通的小职员的薪资约为每月6英镑，也就是说，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可能需要数月的收入才能买到一只碗。因此可以推断，陶瓷潘趣酒碗应该是上流社会才会使用。
在英国，潘趣碗经常出现于知名画作内。在乔治·纳普顿绘制的《第六男爵鲍彻·莱肖像》画中，船舱里主人公鲍彻男爵手捧着一个潘趣碗正准备用一只银勺舀酒，从酒碗表面花草图案的表现技法来看，具有康乾时期广彩瓷器的特色。
这位爵爷可是18世纪的英国艺术爱好者和鉴藏家，可知陶瓷潘趣酒碗在当时的英国贵族阶层应该是很受青睐的。而在其他一些与潘趣酒碗相关联的画作中，饮宴的绅士们都不约而同地佩戴白色卷毛假发，那可是18世纪英国贵族男子的标配装束之一。
在英国大英博物馆的藏品中，有一只高17厘米，口径40厘米的清代广彩锦地开光西洋狩猎图碗。碗内外壁绘有身着便装的西洋人物带着随行的猎犬策马奔腾在树林、山川之间，所绘猎犬的数量有19只之多，由此可以推断该碗反映了当时贵族日常的生活状况，应为贵族阶层所使用之物。
因为普通猎户绝不会养如此多的猎犬，而且在英国狩猎是皇宫贵族们非常喜爱的活动之一。还有一些酒碗的图饰是某个家族的纹章或纹章盾牌，以及后续出现的用金银镶嵌底座、增加盖饰和把手的酒碗，这些都是专门为贵族阶层定制的。后来陶瓷潘趣酒碗渐渐地成为了贵族用来炫耀社会地位的物件。
而在英国的平民阶层，陶瓷潘趣酒碗是否会被使用呢？这里头还需要进一步加以区分。对于18世纪英国的底层人士，他们更崇尚廉价的且浓烈的杜松子酒，而不是掺了水的潘趣酒。另外陶瓷潘趣酒碗价格昂贵且易碎，对于喜欢贪杯之后大发酒疯的莽汉而言，的确不合时宜。
而对于那些新兴的非贵族的资产阶级人士来说，他们通过工商业或海外贸易积累了一定的财富，有着强烈的跻身上流社会的意愿。为了与高贵的生活接轨，潘趣酒也成为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而对陶瓷潘趣酒碗的使用也是有需求的。就如开篇所描述的粉彩十三行外景潘趣酒碗，描绘了商船在埠头装卸货的场景，极有可能是当时的商人所订制的酒碗。
2．斗大的一只碗，蕴藏分享的意义。
陶瓷潘趣酒碗根据其口径大小容量也不尽相同，从0.5升-5升不等，适合不同规模的人群享用。威廉·贺加斯是英国18世纪著名的画家和版画家，他的画作真切地反映了那个时代英国社会的生活风貌。在画作《摩登的午夜聚会》和《午夜的现代谈话》中有一个相似之处，都是描绘十个绅士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饮酒谈天的情形，圆桌中间有一只巨大的酒碗。
从两幅画可以看出，这种用大碗分享美酒的做法在当时英国酒会中是很常见的。从流传到后世的潘趣酒碗容量来看，5升左右的酒水差不多能够满足十人左右的需求。由此可见，画作中的酒水应该就是潘趣酒，大碗分酒是那个时代的习俗。
说到分享，不得不提中西方艺术的交流。英国人从潘趣酒碗的彩绘中领略到中国艺术色彩以及民俗风情，让他们对东方的艺术元素有更深层次的了解。而中国的民间匠人，在潘趣酒碗制作过程中，通过大量的仿制和临摹，接触到了西洋画的技法和风格，对西方绘画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促进作用。一个个精美的潘趣酒碗，不仅让人得以分享美酒，还成为了中英两国的艺术交融共享的容器。
3．价格昂贵且寓意深远，很适合馈赠和收藏。
英国人是一个注重传统和注重礼节的民族，在节庆日、纪念日和宗教日的时候赠礼也非常讲究。在他们看来，陶瓷潘趣酒碗是又贵重又讨人喜爱的物品。对于绘有纪念意义的图案和文字潘趣碗，经常会被当成礼物互相馈赠，以表达美好的祝愿。
从一只馆藏的外销花卉纹陶瓷潘趣酒碗可以看到，碗底绘有插瓶百合花一束，百合花寓意百年好合美好家庭、伟大的爱，有深深的祝福的意义。送给结婚的新人是再合适不过了。又如中国海关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广彩开光人物潘趣酒碗中，绘有牡丹、锦鸡、相思等纹路，以及清代男女居家生活的图画，画面洋溢着和谐与喜气。甚至有很多家庭将酒碗用作居室及藏室的摆设，作为高雅的象征。
结语
从潘趣酒发展到鸡尾酒的过程中，古老的陶瓷潘趣酒碗和舀酒勺逐步被吧勺、量酒器、摇酒器等现代调酒工具所取代，并从酒桌搬到了典藏室或博物馆。引用英国著名作家J.K.杰罗姆的话说：“这些（指古董），今天大家都当作宝贝，它们本身有什么真正的艺术价值？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给他们添了一层光晕，才赞叹不已吧……”。
尽管如此，它们独特的造型、精美的图案以及富有寓意的画作至今仍吸引着后人驻足观赏。这些18世纪的酒具还是为后人留下了当年前人生活过的印记，透过它们，我们可以探寻一番当时的文化生活。
参考文献
《浅析广彩瓷中的潘趣碗》
《炫丽华章瓷，广彩潘趣碗》
《收藏画刊》股票杠杆交易利息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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